A面(十二、十三)
十二
L回到场子里找到W,说我不舒服,我要回去了。
W见他喝得多,原本就有些担心,怕他露出醉态被人拍了传出去。听他说要回去,点了点头,道:“我等会过去找你。”
W身边那双乌黑的眼睛又滴溜溜的转了一圈。
L心里厌烦,没再回W,起身就走了。
他回到房间,站在露台上点了支烟。
不远处的海面一片漆黑,只有三两点渔火微弱的闪烁。
海浪的声音倒是很清楚。
“哗”一下,又一下。
单调、执着、不动声色。
L把认识W以来的事都细细想了一遍。
他向来心大不爱计较,从小到大没在交朋友这件事上摔过跟头。合则来不合则去,自问不求谁,也没有对不起谁。
只有W。
逼他步步为营,逼他进退两难。
他便似被蛛丝缚住,越挣扎越捆得紧。
L不明白做个朋友怎么就这么难。
当然,W也不是想跟他做朋友。
L掩面笑了一下。
这糊涂装得也够久了。
他把烟摁灭,回到房内拖出旅行箱,将随身物品胡乱的扔了进去。
扣好箱子,L拖着往门口走了两步,又蹲下身打开,从里面摸索出个小礼品盒,他在手里颠了两下,犹豫了片刻,仍是丢进了纸篓。这才又把箱子扣好,起身往外走。
L拉开门,看到W正站在门口,举手要按门铃。
W怔了一下,笑着道:“咱们这是心有灵犀……”他看到L身后的箱子,变了脸色:“你干什么?”
L也是一怔,遮掩着道:“有工作,我得回去。”
他本不擅说谎,又是仓促之间,眼神便有些躲闪。
W心头火气,一把将L推了进去,反手带上门,提高嗓门又问了一遍:“你干什么?”
L被他推得一个踉跄,酒气上涌,有些头昏眼花。
他伸手扶住墙壁,喘了半晌,才道:“我要回去。”
W满腔高兴,此时似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。他等得这么长,等了这么久。从焦急难耐到忐忑不安。他顾忌L的身份,迎合L的意思,按捺着自己的脾气。
L说,等你生日,专门空出时间给你庆生。
那一刹那他心软得发酸。
不过是这样一点点的回报。
W的眼神冷下来。
他听到自己的理智说,这不是L的错。L不知道他的意思。
然而这凭什么不是L的错。
L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意思。
“回去?”W冷笑一声,“你自己来的,怎么回得去。”
L直起身子拖着箱子就走。
W扑上去将L摁倒在地。
他卡着L的脖子。
L摔得眼冒金星。他喘着气咬牙瞪着W。
图穷匕首见。
有那么一瞬W甚至动了杀机。
怎么能有这样一个人。
怎么允许有这样一个人。
L的脸色渐渐通红。
他猛地推开W,爬起来踉跄着冲进浴室呕吐起来。
他吐得天翻地覆。胆汁都要吐出来,整颗心都要呕出来。
怎么能有这样一个人。
怎么允许有这样一个人。
W在地上躺了片刻,等L呕吐的声音减止,起身走进浴室。
L伏在马桶上,浑身颤抖。
W走过去要拉他。
L甩开他的手,咬着牙道:“滚!”他想自己站起来,脚一软又跪了下去。膝盖磕在瓷砖上,又是痛,又是委屈,一直忍着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掉了下来。
从来没有人这样逼过他。
从来没有人这样欺负过他。
从来没有人这样一次次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。
不是W的错。他想。是他自己招的。他知道W危险,是他自己一次次心存侥幸。
贪恋痴嗔,总有原因。
可是凭什么不是W的错。
凭什么他要欺负他。
凭什么他可以伤害他的感情。
L压抑的抽泣变成崩溃的痛哭。他像是要哭掉所有的委屈与压力、所有的懊悔与失望。
都是错的。他想。都是错的。
W从身后抱住他。
“我要回去。”L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挣扎着重复,“我要回去。”
W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他。
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、汗水的酸味。L的眼泪鼻涕都糊到了W的衣服上。W抵着L的背听着L的哭声,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,又从来没有这么平静。
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全世界都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十三
W没伺候过人。
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哭得脱力睡着的L弄上床。
L又喝了酒吐得一塌糊涂,浑身都不舒服,睡得极不安稳。
W照顾着翻来覆去的L,忽然意识到L真的是在宠爱中长大的。
只有知道自己的病痛会引来关心和疼爱的人,才会放肆的表达不适。
W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的病痛也会引来很多人关注。但他们不是爱他。而是忍耐他。后来这就变成无意义的兴师动众,W年岁稍长后就对此失去了兴趣。
W知道有人称呼L为“少爷”。
第一次听到的时候W嗤之以鼻。
对于W来说,这真的只能算是平民的游戏了。
然而W现在才明白,“少爷”不是靠金钱培养出来的,“少爷”要靠爱灌溉。L是情感上的少爷。他成长的过程中没有被欺负、没有被忽视、没有人伤害过他的感情。
所以他不懂。
他不相信有人天生恶意,不相信有人心怀鬼胎。
他总是觉得别人有难言之隐,觉得别人情有可原。
W曾经笑话过L的左一个“生日快乐”,右一个“生日快乐”。
其实L又何惧于说一声“生日快乐”呢。
W躺在L边上,一只手搭在L的胳膊上,以保证L维持侧卧的睡姿。
到了下半夜,L终于慢慢平息下来。
露台的门没关。
风把海浪的声音送进来。
W说这间留给L。L喜欢海。
P少问,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海。
W道,他喜欢海鲜。
P少笑话他,那只说明他是个吃货。
W的手沿着L的胳膊慢慢往上抚上L的脸。
有月光照在L的脸上。
今天是几号?
怎会会有这么亮的月色。
W的手顺着月色描画着L的眉眼,指尖微微发抖。
我也情有可原。他心里道。我喜欢你。我也情有可原。
他心里生出狠戾之气,指尖按压到L的唇上,微微探过头想吻下去。
L睡梦之中感到不适,皱了皱眉,发出一声带着委屈的抽气。
W停了下来。
他看着L。
他可以往后退。退到安全的距离。他可以把L保全在这个距离。他们还可以聊天、喝酒、打游戏、合伙做生意。
他也可以进。进到没有距离。L会恨他,他也终有一天会厌烦L。老死不相往来。
他会毁了L。
W慢慢挪开手。
月亮沉了下去,L的脸重新隐进黑暗里。
他簇着眉,带着半恼半怨的神色。
W看了他一会,起身走到外面的露台。
茶几的烟缸里有稍早L抽剩的半支烟。
W拈起来重新点燃。
他吸了一口,青烟在壁灯朦胧的光里袅袅散开。
海面陷入黎明前最深的黑里。
W叼着烟趴在露台的栏杆上,也不知过了多久,东方显出鱼肚白来,紧接着发出刺眼夺目的光芒。
W听到身后的声响。
他回过头。
L站在落地窗前看着W,神色迷茫又忧伤。
他沐浴在阳光里,像是闪闪发光。
他那么好看。
那么好看。
W扔掉早已熄灭的烟头,道:
“LGX,我们做朋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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